要说是在拍电视剧,不让随便走,赵保胜倒是能理解,可你们这台词说得‘叭叭’的,连个摄影机都没,图啥?演员的自我修养?
拔步床的踏板,被傻小子一点点拖到窗口下,干瘪小老头站上去高度正合适。
赵保胜让到墙边,索性靠到墙上歇会儿。
外面动静停了,小老头索性坐到窗口下的踏板上,捡起刚丢下的半截烟,重新点上,顺便发牢骚,骂那个他们口中的大黄牙二排长。
楼下那个一直没冒头的‘赵勇’,这会儿从楼梯上探头,瞧一眼蹲在墙角的赵保胜,接了小老头的话:“排长,你当初花了多少钱?以后我也想攒下点饷钱,好接你的班啊。”
嗬!这小老头还是个排长?赵保胜腹诽,特么演的跟真的似的!
“老子当初···滚!哪都有你!等到你死也接不上老子的班!”
大家都乐。
“有情况!”窗口的小胡,一直没断了对外面的观察。
几个人都拎枪奔窗口去,赵勇也下楼,各处“哗啦”“咔嚓”地响,嘿,演得挺像回事儿!
傻小子没枪,又想往窗口靠,让大个儿推回来,赵保胜于是拉过他,让他和自己一起蹲坐在墙角。
“你哪儿人啊?上几年级了?”赵保胜才问了一句,外面又传来连续的‘砰砰砰砰砰’声。
差不多同时,二楼窗口这仨人的枪,也都响了!
赵保胜愣了!
外面的声音,隔着墙,听着乒乒乓乓,其实和放炮仗差不多,窗边三人的枪响,却不一样!
像在室内放鞭炮一样,震耳朵!
耳朵里震得‘嗡嗡’响,还有比放鞭炮更刺鼻的火药味!
紧接着,赵保胜隐约听到有东西丁零当啷掉到地板上的声音,四下一看,一枚黄橙橙的弹壳,在地板上滚动!
做得跟真枪似的,还带抛壳哦!这‘仿98k’怕是不便宜!
赵保胜伸手过去,打算把弹壳摸过来,想瞧瞧这啥塑料做的,带响还能抛壳,掉地上动静都蛮大的,挺舍得花本钱的啊。
入手,却是略带烫手的热!
赵保胜仔细看手里的弹壳,这质感···这温度,这气味……这特么是真·弹壳!
“砰”小胡又开了一枪,拉栓,抛壳,上弹,闭锁。
赵保胜这回看清楚了,带着淡淡青烟的弹壳,就在他眼前,从小胡枪里蹦出来!
“砰”,又一枪,
“砰”,又一枪。
暂停一会儿,小胡的枪没响,倒是两边大个儿和排长的枪先后响起。
大个儿呸了一口:“我···日,是不是有风啊?又没中?”
“他娘的,本来瞄的是脖子,却打了脑袋,这个倒霉催的,怪不着老子。”排长嘴里叨咕着。
小胡暂时放下枪。
这是打完了?赵保胜顾不得从傻小子嘴里套话了,凑到窗口,往三人瞄准的方向看。
雾比之前淡了,大概四五十米外的街角隐约能看清,两个穿土黄衣服的人,躺在地上,定睛瞧,墙上地上白花花红艳艳的···这是真的···?!
赵保胜愣神的功夫,小胡大喊:“隐蔽!”
小胡猛地拽了身边的赵保胜一把,两人仰面摔在地板上。
‘哗啦哗啦哗啦’一连串的声音,窗口从西向东,以极快的速度碎裂,连着残破的玻璃和老朽的木框,被什么东西撕碎,然后声音变成‘笃笃笃’,窗下墙和室内的拔步床、木板墙什么的,也被撕扯。
几乎就是一瞬间,仰躺的赵保胜,身上脸上,被洒满玻璃渣和碎木屑,时不时还有什么东西极快地从眼前飞过。
短停一下,又是一轮。
声音其实不大,更多的是‘欻(chua)欻欻欻’,外面却是连续的‘砰砰砰砰’声。
片刻,一切归于平静。
楼下传来赵勇带着哭腔的颤抖声音:“排长···大个儿···排长!”
接着是楼梯脚步声。
赵保胜感觉压着自己胸口的力量没了,转头看,小胡正撤回他的左手,翻身欲起。
右边墙角,大个儿紧贴墙角站着发呆。
朝左看,小老头排长,压着傻小子,趴在东墙角。
赵勇哭丧式的叫嚷,赵保胜没怎么听清,他这会儿脑子懵的!
这是遇到了啥?
听他们说的话,这是遭机枪扫射了?
赵保胜迟迟不敢相信,电影里枪火四溅,震耳欲聋血肉横飞的机枪扫射,就‘噼里啪啦笃笃笃’?
他看着墙上对穿的眼儿,又顺着眼儿看室内被打得一团遭的木板墙和拔步床,实在难以置信。
刚刚楼下街口地上躺着两个···尸体,也是真的?那墙上糊的白的红的岂不是···
赵保胜脑子一片混乱,穿越?死人?自己差点死掉?鬼子?果军?
他就躺在那儿没动,能感觉到自己在颤抖,说不上激动,也说不上后悔,也许只是在害怕?
几个破衣烂衫的军人在拌嘴,又安排其他事,只有那个被叫做傻小子的半大孩子,过来看赵保胜,没发现受伤,于是喊他下楼,楼下会安全一点。
浑浑噩噩跟着下楼,赵保胜就坐在楼梯口,脑子里还是乱的:就这么穿越了?留在2025年的那一屁股债咋办?家里老的老,小的小,咋办?
穿过来打鬼子,倒不是不愿意,可自己会啥?又不是退役兵王,一支狙(阻)击枪横扫战场,自己只是个土木狗啊!
更重要的是,这会儿似乎身处火线附近,连喘口气都不得安宁,说不定下一秒就挨一发流弹嗝儿屁了!
几个兵上上下下忙,没人有空搭理他。
傻小子被打发出去找吃的,也没空搭理他。
楼梯口的冷风,逐渐让他冷静:首先得活下来!
想活下来,目前就得先靠这几个兵!
至于如何让这伙人信自己,走一步看一步吧,反正暂时哪怕赖着也不能走!
想通了,赵保胜站起身,瞧了瞧手里的皮包,丢到墙角,上楼,看有没有什么自己能帮上忙的。
楼梯上有水渍,他们在往楼上拎水?
赵保胜从楼梯口探头,看见几个兵蹲在墙角研究什么,开口问:“那个,排长?我能帮上什么忙?”
几个兵抬头,干瘪小老头笑:“赵先生回过神来了?我们在用你这打火机,准备把楼上点了!”
这话把赵保胜惊得一愣,什么操作?人还待在房子里呢,就准备烧房子?
倒是木地板上倒了不少水···等下!赵保胜记起来,好像看过一本挺老的网文,书里有个情节就是自己把房子点了,差点烧到自己!
叫什么来着?啥逃兵?
愣神的功夫,小老头排长又转过头去,好像准备要掏火柴点火。
赵保胜来不及多想,先和他们混熟再说:“嗐,那个打火机啊,就送给排长你啦!在你手里才有用,我来教你咋使!”
说着就走上前,挤进人堆,接过打火机,开始点火。
“哦,怪不得有火星不着火呢!原来得按着这个黑钮子啊!”大个儿惊叹道。
“朋友送的,洋行货···”赵保胜憨笑,毫不在意地把打火机塞到小老头口袋里,“排长,咋想起来把房子点了?”
墙角的烂棉絮破木板开始燃烧,烟雾缭绕。
“刚刚这二楼让鬼子机枪盯上了,索性点着烧了,省得遭他们掷弹筒惦记···”排长看小胡一眼,笑得挺得意。
“这房子木地板啊,烧塌了就呆不住人了···”
“这不地上浇水了!”
“这点水,不管事儿,烧到房梁,顶塌下来,那么多瓦,木地板烧不穿也砸塌了,楼下一样烧。”
几个兵一脸懵逼,那咋办?
“没事,就烧这个角,等下把南边窗户那儿也点了,其他地方接着浇水。”赵保胜以前修理过这种类似的房子,楼下四面墙和楼上山墙是砖砌的实墙,二楼南边窗户周围可不一样,很多就是直接木板钉的,不承重。
于是几个兵听赵保胜的,又去提水。
火,果然如赵保胜说的,把二楼南边烧得一塌糊涂,地板被浸足了水,没事。
顶上椽子还是赵保胜拿楼下晒衣服竹竿捅塌的,反正结果就是,这房子在外面看,楼上都烧起来了!
几个兵乐呵地把衣服脱光,围着二楼的火,烤衣服。
这会儿赵保胜才发现,他们身上一直是湿的!
赵保胜渐渐和他们混熟了,才从王老抠排长嘴里得知,他们是连夜从安亭火车站奔过来的,路上下了雨,说不上湿透,黏糊糊的总不得劲儿。
套话嘛,是老社会人儿的基本技能,赵保胜常年混迹工地,自然熟练。
加上王老抠他们也没什么可保密的,吹牛打混里,也透露了不少东西!
他们,是在民国二十六年十一月的沪市!
准确说,是在淞沪战场南线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