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壹·金石初鸣汉印春秋第35章·璇玑裂帛
子时的未央宫仿佛被浓稠的墨汁浸透,万籁俱寂中,地库青铜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,缓缓洞开。来楚生掌心的陨星血玉骤然发烫,映出二十八道流转的星轨,如同活物般精准嵌入青铜门扉的二十八宿兽纹凹槽。门内冷气扑面而来,裹挟着千年岁月的腐朽气息,与星轨交缠时竟泛起幽蓝的光晕,像是沉睡的巨兽睁开了眼睛。
身后传来素纱襌衣的窸窣声,班昭执笔的手腕悬在半空,簪笔尖还凝着未滴落的墨珠。此刻她瞳孔泛起奇异的幽光,那是李清照的魂魄在苏醒:“太初历载,角宿当开天市垣,然此印阵以危室二宿为枢,恐非邓平所能测算...“她的声音忽而低沉忽而空灵,仿佛同时有两个人在说话,尾音拖得极长,在地库中荡起层层回响。
楚生的指尖拂过门楣处磨损的“永镇“古玺文,血玉突然剧烈震颤,烫得他几乎握不住切玉刀。这是他前世参与制作传国玉玺时,在边角暗刻的密符,此刻竟与地库深处悬浮的二十八方玉印产生共鸣。每方玉印都泛着温润的柔光,印钮雕刻着形态各异的星宿兽形,印面阴刻的《甘石星经》残篇在血玉映照下忽明忽暗,仿佛在诉说着远古的秘密。
“班令史可知,这地库本是张良运筹帷幄时掘就?“楚生话音未落,班昭的簪笔突然“啪“地折断。飞溅的墨汁在竹简上晕染成奎宿狼形,而她的瞳孔深处,竟浮现出汴京秋日的银杏落叶。“楚生小心!此乃淮南王炼制的璇玑印阵,星宿方位已逆乱...“她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李清照特有的清越。
刹那间,壁龛中的星宿印开始剧烈震动。本应代表东方苍龙的角宿印化作白虎凶相,獠牙间喷出腥臭的黑雾;西方觜宿印却腾起青龙云纹,龙爪撕裂虚空。地库穹顶的陨铁星图开始倒旋,二十八宿玉印如蜂群般在空中重组,印面文字化作锋利的箭矢,朝着两人激射而来。
楚生当机立断,扯下半幅襌衣,咬破指尖以鲜血在布帛上画出九宫格。班昭心领神会,摘下腰间“婕妤“银印按在乾位。这方宫印还带着她体温的余温,是白日里刚为班婕妤刻制的。血玉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,投射出三百年前阿房宫的惨烈景象:李斯将六国玺印投入熔炉,熊熊烈火中,那些印文化作凄厉的怨灵,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。这些被熔炼的印魂,此刻正附在璇玑印阵上,疯狂反噬。
“解印需溯其源!“班昭的嗓音同时响起两种声调,像是李清照的魂魄在借她之口说话。她抓起楚生渗血的手掌,在虚空中划出《说文解字》未载的古篆:左边的“金“字旁扭曲如锁链,右边的“契“字裂作星芒。楚生瞬间顿悟,挥刀割开腕脉,任由鲜血如溪流般浸透二十八宿印阵。
当血滴触及壁宿印时,印面突然浮现秦始皇封禅泰山的场景。李斯以虫鸟篆篡改的“受命于天“四字,在血水中渐渐褪去,显露出原初的夏代璇玑文。那文字闪烁着古老的光芒,仿佛在诉说着被掩埋的真相。地库突然陷入绝对黑暗,唯有班昭鬓间的玉胜泛着微弱的光芒,忽明忽暗,像是随时会熄灭的烛火。
楚生听见帛裂之声,那声音凄厉而绝望,正是李清照前世投水时衣袂破碎的哀鸣。他不顾一切地扑向声源,在黑暗中抓住班昭冰凉的右手。而她的左手正握着一方新刻的“婕妤“玉印——印文竟是逆向的楚金文,与璇玑印阵错位的星宿形成完美的镜像。
“印者,信也!“两人异口同声地喊道。玉印与血玉同时炸裂,迸发出耀眼的金芒。光芒中,张良的面容若隐若现:“留侯在此镇守百年,终待印契传人...“随着话音落下,二十八宿印阵应声崩解,星图归位的瞬间,楚生窥见未来敦煌藏经洞中《金刚经》卷尾的“咸通九年“印——那方印,赫然是此刻班昭手中玉印的千年转世。
晨光艰难地穿透地库厚重的穹顶,在地砖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楚生低头发现,掌心血玉已嵌入一方壁宿印中,印面刻着班昭以簪笔暗刻的《东征赋》残句,字迹苍劲有力,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。而真正的二十八宿肖形印,早已在昨夜星轨修正时,化作未央宫础石下的二十八道青铜锁链——三百年后王莽篡汉,正是掘断这些锁链,才导致未央宫轰然崩塌。
班昭在整理地库竹简时,忽然用李清照特有的婉约腔调轻吟:“至今思项羽,不肯过江东...“楚生愕然回首,只见她指尖摩挲的楚简上,项羽佩印的拓片正渗出诡异的血色。那是垓下之围前夜,虞姬用发簪刻下的最后一方“霸王“印,承载着英雄末路的悲壮与凄美。
地库重新归于寂静,唯有竹简翻动的沙沙声,仿佛在诉说着历史的沧桑与轮回。那些被解开的封印、被改写的星轨、被唤醒的记忆,都将成为未来故事的序章。而未央宫的秘密,也将随着时间的流逝,继续深埋于历史的尘埃之下,等待着下一个印契传人的到来。